闫红：为什么是嫩模搞定了郭富城
12月1日，郭富城在微博上用一张“牵手照”宣布恋情，引起一片哗然。许多人为曾经与他相恋七年，却终不得大白于天下的熊黛林抱不平，可是，爱与不爱本来就不是人的问题，是时间的问题，时间对了，人就对了，说不得谁比谁更好。
▲郭富城微博发牵手照宣布恋情，女友是27岁嫩模方媛（Moka）
人们如此激动的原因，也许是在内心，亦在为年轻时的自己抱不平，我们当初作为星辰般遥望过的天王，最终与一个嫩模确定了爱情。嫩模没什么不好，但是郭富城曾是天王啊，和女友的年龄差，以及新人在微博上空洞的表达，仿佛更证明郭富城的衰老，衰老到要用一望无际又一无所有的青春，滋养自己无法鲜活的生命。
这是一个终结。到此时，四大天王的爱情，全部浮出水面。这也算得上是“活久见”吧，他们如日中天之际，你有没有想过，他们的爱情，是现在这个样子？
其实在他们最走红的年纪，我并不是他们的粉丝，那时，我要么喜欢清新活泼的小虎队，要么喜欢更加深情的周华健童安格等人。对这四个人，总是很文青地觉得他们有点俗，成人世界的气氛太浓，虽然周华健他们唱的也是爱情，却是一种能够在成人与少年心中流通的爱情。1996年，一个在中国读书的韩国女孩跟我说，张学友是歌手，周华健是歌者。我点头称是，心中暗暗叹服一个外国人能领悟得那么深刻。
相对而言，四个人中间，我对张学友接受度还算是最高的，人家嗓子确实不错。黎明长得好看，他五官都不算很突出，也没什么表情，就是看着顺眼。当时最红的，应该是刘德华，据说无数姑娘哭着喊着要嫁他——这种哭喊，可不是那种要为偶像“生猴子”的玩笑，是真的神魂颠倒，后来闹出杨丽娟事件一点也不奇怪。但我总不明白他何以这么红，那时的刘德华太瘦了，看脸都觉得铁骨铮铮的，笑起来皱纹深深，让人觉得他这样捧场很辛苦。
不过我最无感的，还是那个郭富城。首先他那首歌我就不喜欢，“对你爱、爱、爱不完……”这是个什么调嘛？论婉转醇厚，他比不了张学友，论热烈，怎及庾澄庆的“让我一次爱个够”？他唱歌好像都不用太张嘴的，口香糖一般有当无地嚼着，你爱信不信。
这不是我一个人感觉，在我们那个年代，在我们那个十五六岁的年龄组里，大家对郭富城始终有争议。男生似乎比女生更加喜欢他，也许他那种有口无心，在他们眼里显得很酷，他的造型更得青睐，那种跟金正恩的发型相似而略长的“郭富城头”风靡一时。我后排的男生，穿着“太子裤”，留着“郭富城头”，唱着“对你爱、爱、爱不完……”骑着山寨山地车呼啸着来去，在当时的我看来，简直集流俗之大成，许多年之后，这所有的细节，因为那种强烈的时代感，而成了青春的重要标记。
▲风靡一时的郭富城头
1993年，四大天王在央视的某个晚会上合体，联唱《青春舞曲》，这个节目后来被反复播放，那是他们最后一次，作为一个群体呈现于我的记忆里。
然后，我在成长，他们也分化为个体，因不同的个性与禀赋，走出了不同的路，也有了不同的形象。
我首先爱上的是黎明，在电影《半生缘》里。与其说我爱上黎明，不如说我爱上他演的世钧，安静的，隐忍的，也是单纯的，即使你被他伤害，他那无辜错愕的眼神，也会让你为之疼痛，忘记自己的伤。后来王安忆也赞他演出了世家子的一种稳重。如今想来，黎明演绎出来的，正是一种旧式的中国式的美，那时他的气质，像雪，有一秒钟将北京变成北平的能力。
在电影《玻璃之城》里，黎明的文艺气质再次得到发挥，他和一群男生捉弄新来的女生，拿着水桶在楼梯上朝她们泼水，尖叫着逃窜时，舒淇一个回眸，那张脸青春正好，隔着水珠与喧嚣，让黎明看呆。这是最初的心动，最后仍然离散于世间，甚至不像《半生缘》里，有一个像样的理由，在人群中，一个转身，就无法再看到对方，但这也许更接近于爱情的真相。
后来就听说黎明与舒淇恋爱，引起粉丝的高度反弹，舒淇演过三级片，黎明的父亲也不能接受。有人写了他们的情事，刊登在《羊城晚报》上，虽情知有很多杜撰成分，我仍然一期期追着看，自动在大脑里去芜存精。
那段被我狠狠地意淫过的情事，以分手告终。匪夷所思的是，接着，黎明的新人，竟然是与舒淇形神皆似的乐基儿。在娱乐圈，舒淇这款长相并不多见，难得黎明能把乐基儿挖掘出来，说他不再爱舒淇，他自己恐怕都觉得很无力吧。
到此时，我们会发现，为什么黎明能演好世钧，能演好《玻璃之城》里的港生，因为他们身上有着相同的特质：对于命运的逆来顺受。曼璐的几句谎言，就能让世钧认为曼桢真的背叛了他，他的单纯，缘于他本来对曼桢的爱就没有深刻的信任，也不打算就自己的爱而有所作为；港生去法国之后，忙碌贫穷与寂寞，很快就占据了他的生活，放弃韵文，竟是那么理所当然，后来与韵文重逢，也是苟且地在一起，韵文也渐渐不能忍，还好有死亡，帮他们一同从困境里脱离。
黎明扮演的，都是好人，只是不敢对自己的心负责，不能孤注一掷，不敢铤而走险，最多在缩退之后，设法给自己一点安慰。这种温吞含糊忧伤的形象，也正是黎明身上中国式美感的由来，他饰演梅兰芳，曾惹热议，但是，张爱玲说梅兰芳，有一种戒备的怕被人占了便宜的神情，这一点，黎明倒是不用演。
如今，黎明发了胖，离了婚，他依然有一种不无保守戒备的文艺气质，依然爱说金句，虽然有时被人嘲笑，却也形成他独特的气场，感觉黎明应该还有发展，只是像《杨贵妃》里唐明皇那样的角色，还是少接为妙。
后来才逐渐定型的，还有刘德华，谁会想到，他后来会以“演艺圈劳模”、“道德楷模”的形象立世？我对他印象改观，是在看了《无间道》之后，他扮演一个高级警督，拿着个文件夹还是什么，出现在车库里，他甩着手里的东西，踢踢踏踏地走，那几步，走得漫不经心，又胜券在握，他的戏，不在脸上，在脚步的节奏间。
那个角色的庄重感，也算刘德华本色出演。一个香港演员，却比无数红旗下长大的大陆演员更加伟光正。他事事周全，对粉丝呵护有加，一心扑在事业上，不吸毒也不闹绯闻。朱丽倩被曝光，使得他的声誉受到影响，一度被称作“大话天王”，刘德华没有为自己辩护，他的沉默，为他保存了体面。
如今的刘德华，还是那样瘦，相对于二十多年前，他瘦得简约，连同脸上的笑纹，都只是更增添了些可亲近感。他的人生，是一个标尺，也是一个范本，唯一的可惜的，因为太过规范，你无法知道有哪些是他更为坚硬的自我。
张学友的人生也很规范，但就没有刘德华那么难以捉摸，因为他若干年如一日，只在唱歌上下功夫。他的活法松松垮垮，像是现实里的那些好男人，看见喜欢的女人就娶了，然后也就曝光了，生儿育女，全无偶像包袱。这是实力派的自信与不设防。一度传出他的妻子罗美薇有洁癖，夫妻间相处有那么点疙疙瘩瘩，后来也没消息了。想想并不奇怪，日子过久了，总有个锅铲碰锅沿的时候，然后，该干嘛就干嘛去了呗。
四大天王里，张学友也许是颜值最低的一个，但没准是幸福感最强的一个。
若论标致，当然首推郭富城。即使如我这样对他不感冒的人，也不得不承认，他的五官，皆经得起推敲，否则也无法驾驭当年那夸张的发型——君不见多少仿效者丑得惊天动地？郭富城要对一个时代的颜值负责。
他是个漂亮男人，这是上天的恩赐，他知道自己是个漂亮男人，又像是上天给予的恶意。郭富城的问题，也许在于对自己的美貌太了解并以此自矜，这些年来，跟黎明刘德华比，他拿不出像样的电影，跟张学友比，他少了那一把好嗓子，还少了人家不管红不红都对音乐不抛弃不放弃的执着。时不时的，听说他出了新歌，拍了电影，还流出一些绯闻，那些绯闻，无不充满着浓浓的荷尔蒙意味，使得他的形象，肤浅一如从前。
但正是这种肤浅，让他不显老，当刘德华黎明乃至于张学友都有了沧桑感，他仍然是万花丛中嚼着口香糖唱着口水歌的少年，时代的列车轰轰然朝前开，他的肤浅，是我们少年时代留下的路牌，即使有点过时，美感也有限，但作为背景是足够了，偶尔一瞥，他还在，那些细碎的往事就还在。而现在，连他都要在微博上宣布自己的情感归宿了，这举动太郑重，郑重得像个终于清楚自己现状的老男人。
朴树在《那些花儿》里唱道：“她们都老了吧，她们在哪里呀。我们就这样，各自奔天涯。”我们的四大天王，一如朴树的花朵。
眼下娱乐圈极度繁荣，新人层出不穷，经常你还没反应过来呢，一个新人不但横空出世而且已经红得发紫了，粉丝们为其倾其所有，买房送车出专辑，万千宠溺。相对于这种热力十足的追星，我们那个年代对于偶像的爱是静态的，比如关注他们为数不多的新闻，再热情一点的人，会朝一个瞎揣摩出来的地址写信，剩下的，就只有默默观望了。看他们各种起承转合，变成自己对于人生的体会，这种观望也许不那么实用，却缓慢、绵长、珍重，相较于瞬间来去的热情，更有一种滋味。他们，不觉间参与了我们的青春。
▲郭富城新女友方媛
【注】本文原标题《郭富城示爱，你为何如此失落？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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